本生贵,迷离殇
守心和路星是一对导盲犬兄弟。它们一前一后从母亲的腹中滚出,两团赤裸裸的小肉团散落在北极村雪地的阳光下。
这对小兄弟的父母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雪地导盲犬,体内流淌的是抗寒无敌的高贵血液。它们家族为不甘居于万丈红尘的盲人们安上了一双从不出错的眼睛,还可以带领盲人们在雪地上平稳的在雪海中飞翔,偶尔慢下步子,细听雪片破碎的声音,在盲人敏锐的耳朵里,就好像玉石相击一般清脆悦耳。听雪花连在枝头摇摇欲坠时的惊恐的呼喊,这时盲人们真想去帮助雪花,只可惜它们冰冷的躯体受到热情就消失了。
盲人们大都心静如水,导盲犬轻轻的划起他们心头的波澜,又保留了他超脱世人的听觉。大狗们在阴天和风雪日总会人立起来,紧紧搂住正襟危坐的盲人,为他们取暖,用湿润的舌头舔去盲人头上冰冷的雪水。哦,这可比穿一件厚厚的熊皮大衣温暖的多了,成立的那些花花公子永远得不到动物们的这些温暖馈赠。直到舌头也冻僵了,弯不起来了,这时又有另一只导盲犬带着主人过来,伸出自己温润的舌头,将新鲜的唾液涂在它冻僵的舌头上,从鼻孔里喷出阵阵白汽,化成热量蒸发在同伴的舌头上。人和狗抱成团,熬过只有苍白的孤寒,走过安宁的日子。
“太好了!又生了一对!”导盲犬训练师赵大金吐出一口气,搓了搓发麻的手掌。这群可爱的小家伙,一出生就注定要接受残酷的训练和拘束。不过这也正用尽了它们的聪明才智。自然界是残酷的,只有能被人类为利益所长久利用的物种,才会暂时平安的生存下去。它们还算是幸运的。大狗对两个儿子严加管教,出生没几天就得断奶,在冰天雪地里裸体打滚,在光秃秃的桦树林内辨明方向,把它们带了好远后以骨肉为诱饵,含泪独自奔跑了回去。只剩驯养员躲在暗处冷冷的看着。可怜小家伙们毛没长齐,饿了四五天,才识别出空气中遥远处父母的气味。还是它们命大,换作平常的狗,早已肚皮朝天了。
小导盲犬们在大狗的调教中飞速成长,除了艰苦的训练和自由的代价以外,它们饮食的营养都还不错,转眼间五六年过去,兄弟俩长成了一对强壮的优秀导盲犬。它们马上就要替换老一批的导盲犬了。
那天上午,阳光泼在光滑绵柔的白玉雪地上,新下的雪让人和狗都不忍心去踩踏,生怕破坏了雪地睡觉时宁静的呼吸。雪是有灵魂的,地上的一个个细微的小孔就是它们呼吸的痕迹。兄弟俩却要在这里举形成年告别仪式,兄弟的父母们悲声长啸,打在雪地上碎成了一片冷雾,冻得小兄弟们瑟瑟发抖。小兄弟们闻到了父母悲哀的气息,四脚生了根似的,不再动弹。赵大金用雄浑的声音喝道:“去!”
狗狗们一动不动,反而掉转身奔向站在老巢外面凝立着的大狗。老狗们见儿子如此依恋自己,伸出舌头舔了舔它们明亮的双目。“这不仅是你们的眼睛。”她好像这么劝说道。突然间,老狗们张开满口利齿扑向自己的孩子,眼中的留恋变成了恼怒和厌烦,赵大金也吓了一跳。二狗更是呆住了,后跃一步,用不解的目光呆呆的看着父母。两条长长的影子遮住了天地,利爪映照着雪光,阳光已经被撕裂。
兄弟俩哀鸣着,赵大金以为老狗思子心切,装疯卖傻来求取同情。于是从口袋里抽出一条折叠好的鞭子,抖开来,重重地向两条老狗打了过去。老狗们身上负了伤,却还是要冲过去。兄弟俩失声尖叫着向鞭子咬了过去,赵大金飞起一脚,居然把两只大狗摔了个屁股朝天。狗妈妈绕过鞭子,再次扑向两只成年导盲犬。她低沉的吼着,孩子一听,一滴晶莹的水珠摔碎在了雪地上。兄弟俩转身围住赵大金的脚,一口咬住它的鞭捎,对着他点了点头。老狗们也跪下后腿,眼睛里流动着的是坚定的对离别的狠心,这股信念已经把留下骨肉的欲望硬生生的吞了下去。赵大金才明白,老狗们这么做,是为了让孩子不再顾念儿女情长,赶快去面对新的挑战。
就这么不再相见了吗?老狗们似乎已明白,它们家族世代为人类所奴役,似乎这样才是动物存在的价值。而它们不知道在这片雪原之外,动物即使为人类提供了最大的价值,还是免不了死亡甚至绝种的可怕命运。
兄弟们找到了自己的新主人,是生活在雪原中的两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当赵大金把绳子套在导盲犬的脖子上,交给盲人接手时,这群有灵性的动物就注定成了盲人的眼和脚。世代都是如此,它们从不后悔。
想永远,葬孤魂
这是一对盲人兄弟。命运多舛的他们,生下不久就被一场大火险些烧死,人虽然被救出了,眼角膜却被烧坏掉了,内部神经也受到了重创。兄弟俩命运惊人的相似。“他们都是好人,从不捕猎吃肉,而以雪水和高山米菜为生,正餐都只是一碗米、一碟青菜和萝卜干,还有一杯雪水,是从高山上流下的,仅此而已。”狗兄弟俩十分欣慰,经常把用雪水洗净的爪子夹住筷子,喂盲人吃东西,有时候还把萝卜干咬得脆脆的,防止盲人噎着。盲人对气味也十分敏感,何时雪山上流下了甘甜新鲜的雪水,他不听声音,鼻子就先耸动起来。
这时狗兄弟俩便带着二位盲人,齐齐赶到二十里外的雪山脚下,盲兄弟摘下背上的几个大水壶,支撑在两块突出的利石之间,将两块大石头推得紧紧的,防止瓶子跌落。狗兄弟看着阵阵雪水倒映着阳光,汹涌的撞入瓶口中,瓶子微微晃动起来,仿佛美人在兴奋地扭动腰肢。盲兄弟耳朵微微翘起,无神的双眼中也迸出了彩虹般的光芒,轻轻弹入山涧中去。
丁零丁零,这是水从壶口满出的铃声,守心利索地跃入涧水中,将含在口中的盖子吐出,用爪子牢牢的压在瓶口上,路星奔过来帮忙,两只灵犬四目相对,心灵一下产生了通路。它们扶持着背着沉重的水瓶跃回平地,奔到主人身边,小心翼翼的放下水瓶,横卧在雪地主人身边。二位盲人搂着二犬的脑袋,狗兄弟开心的甩动尾巴。得到主人的认可,是它们最大的精神收获。盲人兄弟暗含浅笑,打开水瓶,慷慨的将瓶口送到二犬面前。二犬伸出舌头,激动地喝了几大口,兴奋得尾巴直摇。
盲兄弟淡淡的笑了。小弟问道:“狗狗们,你们从小是被强迫着受到艰苦的训练,还是有自己的亲子自由生活?”守心想了想,用自己的语言对着盲人咬耳朵:“都有啦。只是自由不是很多,但我们心甘情愿。”路星也点点头。
盲人哥哥将路星放在自己的腿上,空洞的眼神望着白色之外的远方,叹息着道:“我们可以给你们自由,只是你们千万不要去外面的世界。”守心好奇问道:“为什么?那里的人很坏吗?还是怕我们会走丢,不回来了?”
盲哥哥抚摸着二犬的头:“你们还不懂,外面的人很残忍,如果你们对他们有长久的利益的话,他们会把你们当作奴隶使用,一旦你成了老弱病残,它们就把你们杀了吃肉。还有的动物皮毛价值高的,无缘无故就被人类给枪毙了。就算牛吃的是草,挤的是奶,还得供给人们做牛肉吃。不是个例,这是被社会人习以为常的行为。你也吃,他也吃,就算有心想要戒掉动物肉的人,也微弱得风一吹就倒了,最后阻挡不了潮流,除非隐居士外自给自足,不然还得在各种场合让牙齿成为刽子手。我们从小就生活在外面,在我们还看得见的时候,就见惯了人类向野兽发展的过程。他们不应该创造一种人造肉吗?吃肉也就算了,还要把老虎豹子的皮毛拔起来卖了,或者穿在身上显威风。明明自己已经是狼了,还要披着狼皮……”
路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理解错了:“人类不应该有这么坏的一面。你们确信那时候见到的是真实的吗?会不会以偏概全呢?”
“确实是这样。小时候妈妈经常跟我说这些事,我虽然看不见,但也经常怀恨在心。我妈妈曾经是动物保护协会的一员,为了和偷猎鳄鱼皮的人做搏斗,结果脾脏破裂,抢救无效,才四十岁就……”盲人的眼睛里流下了热泪。很快就化作雾气消散在冷漠的天空里了。
“我们是导盲犬,可以为它们提供价值,又没有鲜美的肉和美丽的皮毛,人类应该不会伤害我们吧。我们早想去外面看看了,这里太寂寞了。我可以领着你们出去”路星汪汪的叫道,声音有些凄凉,又抱着一丝希望。
盲人小弟沉吟了一会儿,坚决地说:“不行。外面太乱了,虽然你们有些反抗的意识,但是怎么挡得了人类的科技手段。而且你们只是为我们兄弟服务,它们可能想尽一切毒辣的手段让你们乖乖臣服。反正外面太危险了,呆在这里,如果没有猎人来打猎,这儿的小动物们都很安全。”
二犬沉默了,它们的体内流淌着一些狼的血统,它们很多代以前的祖先是一只叛逆的狼。曾经叱咤风云的年代,已经渐渐被人类主宰的威风给挤压的没了。它们只能随遇而安,压制掉一切与生俱来的探险精神。这种安逸是不是要一直到死亡为止?
每月的1日和16日,就有运送粮米和干菜的人乘着用鹿拉着的雪橇来到盲兄弟的毡房边,由赵大金接应。导盲犬们老远就能闻到雪的气味中淡淡的萝卜干味儿,这对于素食的它们是一件万分激动的事情。这时二犬蹦跳着追上前去,帮运粮的小鹿拉车,跑起来又快又平稳。小鹿一开始对这两只威风凛凛的狗狗有点害怕,后来转变为感激了。二位盲人走到房门边,手上各提着一块精致的水晶一般的大象冰雕。这是它们用以换取食物和打发时光的兴趣,除了这,就只有用耳朵听,听自然的召唤,听风的逸散和在树杈路口的告别,听雪的消亡与重生。
送粮的老人接过一只冰雕,笑了笑,又在盲人耳边轻声道:“做得不错。我收下了。”
盲人的脸上笑容初绽,像一只鸟飞过枝头的残雪,给寒冬增添了一丝生机。
忽然盲兄弟各自感觉手上多了一样东西,纸一样的东西。盲人细细的摸着,有一些儿扎扎的,不舒适。“老人家,这是……”
“二子啊,冰河快解冻了,小弟麻烦二位……去河边抓些鱼来,满足满足一下我老人的胃口。你们有导盲犬,还有敏锐的听觉和感受力,一定会比我这外人更容易成功。”
盲兄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不,不,我们不想伤害动物。自然对它们多好。请你们改改口味吧。”盲兄弟陪笑着连连后退。狗兄弟也叫了一声,算是应和。
对方有些不耐烦,冷冷道:“二位啊,虽然你们看不见了,可是总奢望可以活下去吧!要活下去不可能不吃东西把?”
傻瓜也明白他的意思。盲兄道:“您就别为难我们了。嫌冰雕太少?多给您做几个就好了……”
“那破玩意现在谁还买?放冰箱又占位又不美观,没多久就化了,看都看不了。现在我们只有以吃换吃,还怎么想着别人?”言下之意是:不帮忙就不给饭吃。
狗兄弟厌恶的叫了一声。守心咬住那人的裤脚,要把他推出门去。对方冷笑着高声叫道,声音如同蜜蜂的毒针;“不然吃现成的大狗肉也好啊。”
盲兄弟听闻此言,果然大怒,准确无误地扑了上来,死死纠缠住那人,害怕那人伤害到导盲犬的一根毛发。二犬害怕主人因为看不见而吃亏,奋不顾身的去咬那人的手腕。可是,导盲犬从小就被训练成一只只会顺从听话的乖乖狗,虽然有狼族的血统,可又怎会想到那人的手心里藏了麻醉的绣花针。那人见二犬扑了上来,一扭双手,准确地将手穿过二位盲人的腋下,将针偏了一偏,插到了离二犬喉咙一寸的地方,差一点让狗狗们命赴黄泉。
二犬咕咚一声摔下地来。对方趁盲兄弟慌乱的时候,一手一个按住,怒喝道:“我带来了渔网,还不快点带我们去钓鱼?”盲兄弟失去了自己的眼,自知反抗也是徒劳,只好与那人一同来到破开一个洞的冰河边。
风刮得十分迅猛,好像许多个来自另一时空的刽子手拿着无形的刀削着人们脸上的肉,人脚踩在冰面上噶登的响,脚下硬邦邦的,滑溜溜的,冰层已经冻得十分牢固了,上面盖了一层棉花一般棉柔的雪。极夜快到了,却单单有雪山下一处,雪水终年涌动不息,大小鱼儿来去自如,个个肥美可爱。也许是因为有了这些大小生灵的活动,这片水池永远不会沉睡。
运粮人一见,喜出望外,急忙把网放入水中,这只网十分的宽大,几乎盖住了整个水池,池中鱼皆入翁中,无一可逃。盲兄弟们感觉到了鱼儿在水中的惨叫,自知如果现在不抓紧机会控制住面前这个混蛋,收掉渔网,鱼儿们就得永远不存在于这片天地了。哥哥怒吼一声,上前扭住了运粮人的脖子,运粮人一惊,弟弟也扑了上来,一把抱起了对方的双腿,试图把那人拖离此地。运粮人大叫一声,恶向胆边生,扭住了盲哥哥的脑袋,重重地往水池边推去,脚下的冰面十分湿滑,盲哥哥一不小心,扑通一声跌入了刺骨的冰水中,鱼儿们被惊起了求生的欲望,纷纷四散逃开,很快网就破开了几个小洞,小一些的鱼儿立马躲到了深水里面。
盲弟弟听到了哥哥的落水声,无心恋战,忙用自己的语言呼唤导盲犬兄弟,运粮人冷笑道;“没用的,你的那两条狗即将成为了我的晚餐。”弟弟疯了一般把那人往水池里面甩,那人哇哇叫着,将最后一枚用了最大剂量的麻醉针扎入了盲人的太阳穴里。盲人的身子软了下来,运粮人在冰上拖着盲人转了几个圈,装作无意中把盲人抛了出去,也扑通一声落入水中。然后拍着手故作惨叫道:“哎呀,惨了惨了!”
鱼儿们再次受惊,盲人哥哥还有意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断开了连接网的线,渔网重重地沉入了水底,鱼儿们高兴地跟随着盲兄弟逃入了深水里面,再也不会出来了。他一看慌了,急忙伸手入水,去抓那近在咫尺的几条鱼,鱼儿们从他手指间滑过跑了,还甩了运粮人一脸的冰水,冻得他的脸直痉挛。等他想到救人早已来不及了,盲人兄弟沉入深深的黑暗中了,只有一团溜溜的金光围着那片深水,僵硬地打着转。本来是深蓝色的水面上没有了游动的鱼儿,变成了一团空洞的黑色的死水,好像一团黑洞,瞪着黑黑的眼珠要吞掉这个世界。
鱼儿们从此不会再露出水面了。今后再也不会有人能挖掘到北极村的这些生灵了。雪水流得愈加迟缓,小河上渐渐冻了一层冰。北极村恢复了死寂,雪下了一层又一层,干净得灰暗。日头即将坠了下去,流下了一团血一样的胭脂涂在空中,缓缓流到了地上。极夜快来了。
风华尽,梦已寂
“二位哥哥在吗?”极昼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天边的北极星已经开始耀武扬威地闪着冷淡的光芒。赵大金这才走到盲兄弟的房门前,门居然是半开着的,他推了进去,一看,里面那里有盲兄弟,只有从前的“学生”导盲犬兄弟软趴趴的倒在地上,气息微弱,面上的表情既惊恐,又有愤怒。
赵大金提着一桶粮食,见状差点把食物掉在地上。他使劲摇晃着狗狗,守心有了点意识,低低地叫了一声。路星听到了同伴的呼唤,也伸出了舌头,有气无力地舔了舔守心的鼻子。守心嗅了嗅,闻到了一股麻醉药的气味,猛地站立起来,想起了什么,抓住路星就往外面跑。赵大金高呼:“你们站住!你们的主人呢?”跟着飞奔出门。
外面已经好冷好冷了,天空已经变成了深蓝色,极夜潮水般涌了过来,远处的一切影影绰绰。狗狗们闻着风雪中的主人的气味来到雪山脚下,那片水池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狗狗哀嚎一声,用鼻子在新下的雪上使劲的嗅着。路星好像发现了什么,在冰面上不安的跳动起来,还用头部猛烈击打着冰层。运粮人早已跑的不知去向,守心一下就闻到了恶人留下的气味分子,往东南方向跑去了。路星软软的趴在雪地上,像是从上帝那儿得知了什么事实。赵大金也好像明白了什么,呆呆地坐在寒冷的冰面上,破碎的雪花一片片的飞溅开来,在黑暗中已经不是纯净的白色了。
守心找到了凶手,当时那名运粮人在风雪中艰难地逃出了很远,以为他的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就在他几乎冻死的时候,感觉到身边有股温热的气息。他缓过神来,见到了一条导盲犬,先是吃了一惊,然后讨好的搂住它的脖子,守心转过嘴巴,对着它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路星接收到了心灵感应,带着赵大金找到了那儿,把运粮人抓个正着,被赵大金带走了。
赵大金要为兄弟俩寻找新的主人。二犬都不愿意,赵大金却不乐意了。一名城市里的有钱人欲出重金购下这对犬兄弟,赵大金动了贪念。守心用明显的肢体语言告诉他:我要回家。把主人的骨灰也带回去。可是主人的躯体已经永远的冰封在了厚厚的冰层之下,永远不会腐烂了。赵大金用邪恶的眼神射出双剑穿向二犬的心:你们的命运只能被利用,不服从人类,只有死。
路星动摇了:“主人,我和你走。”守心愤怒的看着弟弟,路星扭过头去,不再理他。守心十分恼怒一向爱戴自己的驯养师居然把自己的生命当作一件商品,爱转让就转让,爱换取一己之利就可以不尊重生命的选择权,于是趁着赵大金不备加速逃走,它还有些悲哀,它的弟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它的爪子深深地,沉沉的扎入了平展的雪地里,落下了几片散乱的黄毛,垂着头,还带着主人的体温。一阵冷风刮过,羽毛也彻底的冷却了,打着滚儿消失在风雪里。
路星去了远方的富贵人家,终日享尽山珍海味,似乎那美味还能延年益寿,一直过了十年,它老了,却还可以跑动。可是,看着十字路口臭气熏天趾高气扬的车子,它颤抖着四肢,总是在犹豫什么。在这大都市里,它仿佛也成了一只看不见的盲犬,可是谁来引导它。它开始自卑起来,日渐消沉,它一见到外头尖叫的汽车声就惊恐的叫着,可没人听得明白。它终日都在回忆,回忆在冰天雪地里的和哥哥与盲兄弟相处的一切。可是,它不是守心,它为什么当初不明白哥哥的良苦用心。它还担心哥哥,会不会因为不给人类提供便利而惨遭杀害,或者动摇信念,去了那里继续工作。它退却了原有的机敏与聪慧,开始和家养的宠物一般懒散娇嫩了。
人参也延续不了他的命运了。它的眼睛开始花了,一边是城市的玻璃幕墙,一会儿又变成了辽阔的冰天雪地。有一次它醒来后,见到自己回到了雪海中,哥哥正在面前召唤自己,兴奋地飞奔向前,一头撞在了白得刺目的墙上……
墙上,悬挂着一张兽皮。一件狼皮衣。
亡魂思,无可还
守心从那之后再没见过父母。他回了一次老巢,那儿已经成为雪兔的乐园了。漫天的雪雾,在五十亿年的阳光中洒遍了天空。它守着从前主人的空巢,回味着它的气息,它们呼出的热气。它居然不吃东西只喝雪水地挺过了五年八个月的艰难时期,才在极夜到来之际安静地超脱了。
它一生从未到过雪原之外,没有城市这座铁笼内的圆滑,只有雪一般的圣洁。它不知道狗肉会是人类的一种食物,一直,一直天真的以为,它们不是人利用的工具,它只是真心实意来帮助人类的。如果它没逃走,驯养师尚且会如此对待于它赖以生存的“宝物”,外人呢?导盲犬一直是一个神圣的职业,可是这群有着贵族血统的导盲犬们总感觉失落了什么。童话里的大灰狼是吃掉小孩子的恶魔,现在人类举着枪,打着正义的名号猎杀者一群群的狼,连小孩都要对落难的狼扔石头,吐唾沫。
夕阳沉没了北极村的雪地,发出沉重的呜咽。夜魔吞掉了雪海,天地一片黑暗,万物好像在黑洞里面旋转、旋转。连美丽的极光,都变得那么的惨淡,就像天上稀疏的星光一样。
雪海中的贵族导盲犬从此绝了后。它们终于可以永诀寒冷的极夜了。
年5月9日9:32: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