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发的都是基于事实的半虚构故事
是法医刘晓辉(笔名:不了)开设的故事专栏。从业15年,检验了超过具尸体,他相信,人是会说谎的,但尸体不会。看病救人的医生很多,替死人说话的没有几个。他用手中的手术刀,剖开了事实真相,还死者公道。
十多个家属竟然齐刷刷跪了下去,这举动把我们吓坏了,我和王猛、李筝赶紧跑过去把他们搀起来。我知道一个人在绝望时如果看到一丝希望,一定会紧紧抓住不放,就如同溺水的人死命抓住稻草。
在许多群众的心目中,警察像一把上了膛的枪,让犯罪分子心惊胆寒;而我们技术警察,就是枪上的瞄准镜,为案件侦破提供线索、确定方向。
赶到解剖室已是下午,林莞青在解剖台上躺着,另外两个女孩分别躺在担架上。解剖室的窗户是开着的,一阵风吹过,窗棂好像传出了呜咽声。
李筝自从离开现场一直没说话,此刻对我说道:“刘哥,这次我主刀吧?”“你才参加了几次解剖啊。”我半开玩笑地说,“不用这么着急吧?早晚有一天会让你主刀的。”
“我是这里唯一的女法医,我想为这几个女孩做点什么。”李筝低头看着台上的尸体,面色平静,“不站在主刀的位置上,永远无法体会主刀的视角,既然早晚有一天会让我主刀,为什么不可以是今天?”
王猛在她身后悄悄伸出了大拇指,向我眨着眼。我点了点头,把尸体右手边的主刀位置让给了她,“你来试试吧。”
翻过尸体,尸斑位于尸体背部未受压部位,指压不褪色;尸僵开始缓解,角膜重度混浊。结合最近几天的气温,推断死亡时间在72小时左右(符合上周五下午)。
胸腔被打开,多脏器都有淤血迹象,这是明显的窒息征象;打开颅脑,脑组织没有发现明显损伤;颈部肌群广泛出血,舌骨骨折,颈部受力明显,确定是扼颈或掐颈导致窒息。
李筝的解剖操作流畅有序,功底扎实,多锻炼锻炼的话,真会是一把好手。
按照常规提取了检材后,李筝重点检验了女孩的下身,女孩的外口薄膜有新鲜撕裂,大腿内侧有一处严重的表皮剥脱,露出了粉红色的皮下组织。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我还是感到心脏一阵抽搐,继而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我又忍不住想去摸摸后脑勺上的伤疤,忽然意识到自己戴着手套。
师傅曾经告诉我,作为一名法医,很多时候需要扮演旁观者的角色,尽量把自己从案件中抽离出来,才能客观全面。然而我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做到。
李筝感到奇怪,说,“按理说这会对女性下身造成严重伤害。刘哥你看,除了少许划伤,并没有出现撕裂伤。”
另外两名女童的情况大同小异,下身损伤都不是很严重,我并不认为这是犯罪分子良心发现或手下留情。犯罪分子强暴了三个女童,可是由于某种原因,导致女孩们的受伤程度不严重。
我想到林妈妈曾经说过,他们在公园里找孩子时,那座塔的门是锁着的。立刻联系了派出所民警,让他们核实一下如意塔锁门的具体时间。据公园管理员王健回忆,锁门时间大约是上午11点。
也就是说,孩子们在周五11点之前就已经在塔里了,当时孩子已经遇害的可能性很大。但是根据尸体检验,三个女孩的死亡时间要稍晚一些。
★★★
整个下午我都在市局陪着DNA室的同事进行检验,傍晚终于拿到了检验报告。回局后我和王猛、李筝凑在一起,对案子进行梳理。
王猛说现场的掌指纹有很多,但大多残缺不全,能够用到的只有3枚,但在前科人员库里面没有比中信息。
和预想的一样,外围现场的物证多数没有做出DNA,包括那个避孕套。但现场提取的众多烟蒂中,有5个烟蒂做出了DNA,其中4个“哈德门”牌烟蒂上的DNA属于同一名男性,剩下一个“白沙”牌烟蒂和现场的粪便中分别检出了不同的男性DNA。这说明至少有三名男性到过现场,他们就是本案的三名嫌疑人。
三位女孩身上都没有检出男性DNA成分,蓝色内裤上检出了混合DNA,除去周彤自身的DNA外,另一种DNA和大便中检出的DNA一致。这说明大便的人接触过周彤的内衣。
我们一阵兴奋,在没有监控和其他线索的情况下,烟蒂和大便中的DNA自然成为侦查破案最重要的依据,这给案件侦破带来一道曙光。
可是大家很快又冷静下来,我们国家没有大规模的DNA数据库,仅凭DNA检验结果去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经过和市局徐法医商议,我们决定采用“Y”染色体进行家系排查。我市已经完成了“Y”库建设,本地所有常住家族都完成了采集和录入。
遗传学上,男女的区别就在于男性有“Y”染色体而女性没有。每个男性都从父亲那里继承了“Y”染色体,并传给男性后代,理论上同一姓氏的男性家族成员体内的“Y”染色体来自共同的祖先,它体现了种姓的传承。
我们只需在同族的的几代人中分别采集几个样本,就可以确定整个家族的“Y”染色体特征。如果某份嫌疑人的“Y”染色体比中了某个家族,那么可以基本确定他就是这个家族的一员,这就极大地缩小了侦查范围。
市局对三名嫌疑人DNA进行了Y染色体检验,有了意外发现。“白沙”烟蒂和大便中的Y染色体具有同源性,也就是说,他们俩来自同一个家族。
在进行“Y”系家族排查前,需要对嫌疑人的特征进行刻画。夜晚的大队会议室安静肃穆,各种情况汇拢过来,案件的其他线索非常少,缺少有价值的侦查信息。听完我和王猛的汇报后,冯大队希望我们从技术上寻找突破口。
关于嫌疑人数量,多数同事认为应该是两到三人,理由很简单:一是有三名男性到过现场,而且其中两人来自同一家族,结伴作案的可能性很大;二是同时控制三名女童,一个人可能有难度。
关于女孩下身损伤不严重的事,大家展开了讨论,最终形成了几乎一边倒的推论:嫌疑人生殖功能障碍,以至于无法完成性行为。
看到我一直在沉默,冯大队长让我说说看法。
关于作案人数,我倾向于单人作案,一个人完全可以实施性侵害和杀人。因为从尸检看,三个女孩的死亡原因都是窒息死亡;而且三个人的损伤方式包括下身损伤的特点和程度都基本相同。
关于嫌疑人的年龄,我觉着嫌疑人应该是青壮年。因为三名女孩的尸僵都没有出现转移,说明死后位置没有变动,那么塔顶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孩子们是活着上塔的。假如是体弱的小孩或老人,对三名女孩形成控制的可能性很小。
我根据尸检提出另一个推断:1号死者林莞青体位是趴着的,但尸斑位于背部,而且大腿内侧有死后伤,这说明她死后被翻动甚至被猥亵过。所以嫌疑人很可能在现场逗留时间较长或作案后回到过现场。
我牢记师傅的教导,只是从法医角度去分析案件,但会议室里还是炸开了锅。